他们的足球，始于足球场，高潮于大排档，终于夜总会。
文|张彧
编辑|suma
在深圳，假如你想见肌肉帅哥，可以去健身房；假如你想偶遇阳光小鲜肉，可以去篮球场；假如你想邂逅户外小清新，可以去各种公园绿道。
然而，深圳运动场不总是秀色可餐。如果来到深圳的足球场，你会发现，如今占据各大足球场的，只剩下一群又一群“油腻”的中年男人……
01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深圳人，又作为一名足球爱好者，我最近发现，深圳踢球的人越来越少了。
现在深圳业余球场的主力军是七零后与八零后。他们从小看着《足球小将》长大，对足球无限热爱。
可是，假如你去现场观摩他们踢球，你会发现他们身上早已没有《足球小将》主人公大空翼的锐气，只剩下一身“油腻”。
这些中年男人，大多没有拿得出手的球技，但是每人的身上都有一项标配：巨大的肚腩。另外，在他们的球队中，球员肚腩越大，往往越能获得尊敬。因为肚腩越大说明应酬越多，事业越成功。
然而事业的成功，通常对应着体力的牺牲，于是这些踢足球的深圳中年男人身上一般会存在“续航能力”不足的问题。正常的足球比赛一场是90分钟，但他们大多只有20分钟的体力，以致于 他们一支球队的替补席阵容异常庞大。
替补席上的深圳中年球员们往往烟不离手。特别是中场休息的时候，一群人围着抽烟，场地烟雾缭绕，路过的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发生了火灾事故。
墨西哥圣尼古拉斯市“重量足球”联盟，来自网络
抽烟时，他们的聊天内容充满相似的自我安慰：
“唉，对面的平均年龄比我小了至少十岁，我们踢不过是正常的。”
“你看，对面有好几个是三十年前受过专业训练的体育生，只不过现在年龄大了跑动不大行而已。我们跟他们踢怎么可能踢得过呢……”
在场下，我时常和一名叫老陈的老队员聊天。
老陈人到中年，可是生活在深圳这样快节奏的城市，他平日依然奔波。白天，他为了事业东奔西走，晚上他还要回家监督孩子写作业。每周踢几场球，已经算是忙里偷闲。
他从前很喜欢“荷兰三剑客”，只要有AC米兰的比赛绝不耽误，必看现场直播。那时，互联网还不发达，每周他都会买各种报纸和杂志关注国际足坛的消息。可是，他是小地方出身，小时候一放学还要帮家里干活，除了上体育课外，根本没有闲暇踢球。
如今，他已在深圳成家立业，依然对足球抱有热情，但是每日的工作应酬让他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强健体魄。老陈的经历，大概是许多热爱足球的深圳中年人的缩影。
在深圳踢球的中年人们，内心中的自己还是一个飞翔的荷兰人。然而，他们却没有意识到，随着年龄增长，自己踢球时的气质已经逐渐变成了甘肃天马时期的加斯科因……
02
深圳踢球的中年人，不仅在球场上形象油腻，场下的表现也显得“油腻”不堪。
经我观察，他们的足球，始于足球场，高潮于大排档，终于夜总会。他们的初衷或许是养生，结局往往却是把自己越养越胖，全身仿佛浸了一层油脂。
在深圳生活的我，有幸在许多油腻的中年队伍踢过球。其中一支可谓是“油腻”足球的典型代表。
这支球队位于足球氛围比较浓厚的龙岗南岭一带。那片区域业余球队众多，它们大多以小区为原点成立，后来队伍又不断壮大，吸纳了许多小区之外的中年球员加入。
按照那支球队队长的调侃来说就是：我们队什么都有，就是唯独没有足球。
每当一场比赛结束，大家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队长喜欢提议：去大排档喝杯酒吧。顿时，原本被对手修理得“唯唯诺诺”的众中年人，又摩拳擦掌起来，感到重拳出击的时候到了。
随后，几辆车拉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大排档进发。到地方后，一群“油腻”男人围桌而坐，啤的，红的，白的，一样不少。
往往，一开始吃饭时，众人讨论的话题还跟足球相关。
比如其中的我会说：“今天‘大本’踢得不错，一个人扛着球队踢球，力挽狂澜，有点水晶宫球员扎哈的风范。”听到赞美的大本则会兴奋地聊起自己当年在学校接受专业训练的故事。然后，沿着时间线，他又会讲起自己和老婆如何在深圳相遇，如何在深圳扎根，又生了几个孩子……
这种情况下，讲着讲着，众人的话题就会跑偏：
“你小孩的学位最后搞定了没？”
“前两年我去光明看了那个房子，结果没买，真的后悔死了。”
“那个谁和他老婆和好了没。他老婆问孩子‘妈妈出差的时候爸爸干了啥’，结果他孩子回答‘爸爸带一个阿姨回家’……”
讨论起这样的话题，大家总是感慨万千。一旦陷入这种情绪当中，众人只会越喝越多，关于足球的话题也会越聊越少。
最后，喝得不省人事的深圳中年足球爱好者们，会到KTV高歌一曲，舒缓自己的压抑心情。当然，当天踢球时经历的一切早已经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03
或许，足球就像私房钱一样，是一些深圳中年“油腻”男人与生活妥协后的成果。
假如你加入一个深圳的中年人足球群，你会发现，其中的信息反映出的是当代中年人最三俗也最本真的一面。
从前，我只听说有中年男人因为自己微信里的出轨信息被发现而和老婆闹矛盾的。和深圳中年人踢球之后，我居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某天，球队里一个队友的老婆，无意中看到了微信群里的“三俗信息”，精神深受打击，勒令他“不准再踢球”，结果，受到威逼的他不得不作出“退役”的决定……
墨西哥圣尼古拉斯市“重量足球”联盟成员图，来自网络
尽管一直在家长里短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热爱足球的深圳中年人还剩最后一倔强，那就是把自己的足球梦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现在的深圳，足球培训班遍地都是。走近深圳的各大足球场，你能看到一群群的孩子练得热火朝天。培训班中，外教都是标配，球场里一直能听到“pass”“shoot”这样的呼喊。伴随着呼喊声，孩子们总是踢得愈发起劲。
然而，许多家长发现，因为升学压力，孩子一旦升入初中就没有时间踢球了——他们寄托在孩子身上的足球梦也就这么戛然而止。也难怪有球友调侃：中国孩子的平均退役年龄，是十三岁。
事实上，在深圳踢球，需要面对许多现实的问题。
我的队友老陈总结过：踢球需要时间成本，除了在球场上的时间外，去球场的路上也要消耗时间；踢球也需要花费金钱，每场球的费用，对上有老下有小的深圳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另外，踢球本身也消耗大量体力，过惯了快节奏生活的深圳人往往一有空闲就去睡觉，哪有精力踢球……正因如此，比起健身、徒步和篮球，选择踢球作为业余活动，对深圳人来说更加不易。
足球，本质上是一个利用平面空间的游戏。而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我看到的是，一座座足球场被推倒建成了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与足球相比，篮球则是更多利用纵向空间的运动。当我在篮球场上仰望篮筐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回忆起自己在深圳豪华小区楼下撸串时，仰望楼顶大平层的瞬间。
04
实际上，许多深圳中年人，不是因为足球而油腻，而是因为生活的流俗，将足球的热情逐渐消磨。
老陈认为，深圳的中年人就应该回归养生足球。
当年，作为狂热球迷的他，在看到小区里张贴的招募海报后，成了龙岗一支业余足球队的一员。最初，球队以竞技为目的，在深圳业余联赛如“深圳杯”中都获得过优异成绩。可随着年龄增长，老陈发现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有天，他突然领悟到：尽管热爱足球，但是足球并不是自己生活的最终目的。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能在场上出出汗，就已经非常满足。
老陈并不是个例。因为对足球的热爱，深圳的球场上依然可以看到不少中年人们奔驰的身影。
同他们踢球，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一句《天下足球》的经典旁白：32岁的亨利，就坐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过去，都是自己22岁的影子。
32岁的亨利，来到酋长球场，步伐早已不如当年“海布里国王”的他那般矫健。而被家长里短、酒桌应酬搞得疲惫不堪的深圳中年人们，球场上的表现与年轻时候相比也显得举步维艰。
可是，假如你仔细观察，会发现球场上的他们，目光是清澈而明亮的。
因为，只有在球场上，原本疲惫、油腻的深圳中年们，才可以为自己找回一点青春时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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